不等劉邦說完，宋旦舞起竹竿徑直沖了過來，呼呼作響，讓劉邦無法近身。劉邦左閃右躍，躲避著攻勢，冷眼窺視對手的破綻。雙方僵持了片刻，宋旦雙手發麻，便改變招式持竿朝劉邦胸腹猛刺而來。劉邦曲踴而起，揮起長劍吧宋旦的竹竿削去三分之一。宋旦慌了神，把竹竿用力向劉邦砸去，轉身就跑。劉邦一劍把竹竿劈成兩截，左手順勢抓住一截竹竿，然後把劍朝地上一插，右手握緊竹竿，覷準了宋旦逃去的方向，奮力擲去，正中宋旦後背。宋旦“啊呀”一聲撲倒在地，叫苦不疊。劉邦揮劍入鞘，踏著愉快的腳步走向宋旦。

一個童子追逐著蝴蝶小跑著從旁經過，宋旦爬起來，顧不得拍打身上的塵土，驟然抱住了童子，把拍髀短刀橫在童子的脖頸上，吼道：“豎子，把劍拋給我，否則這孺子將為你而死。”

這時，裏中留守的老弱婦孺也陸陸續續圍攏而來，大罵著宋旦的寡廉鮮恥與惡毒兇狠。劉邦無奈，只得把劍解下來，拋擲宋旦面前。宋旦取到劍後，把童子往旁邊一推，慌不擇路的拔腿就跑。身後無數土塊緊鑼密鼓般追隨而來，有幾個土塊落到了他的後腦勺與肩背上，疼痛迅速鉆入心中。

宋旦跌跌撞撞奔出裏巷，遽然看到一輛馬車停在榆樹下，身後無數村民趕來。他急忙跑到樹旁，顫抖著雙手用劍斬斷拴馬的繩索，跳上車，撿起馬策用力擊打馬屁股。被打得馬吃痛，哀鳴了一聲，不等另一匹馬準備好，便欲揚起四蹄奔跑，再加上宋旦情急之下忘了除去輪轂底部的車軔，於是馬車一瞬間失去了平衡，轟然翻到在地。

這一次，劉邦沒有給宋旦再次逃跑的機會。他撲上來，狠狠給了宋旦幾拳，宋旦的臉上頓時像開了間染坊，紅的黑的紫的都冒了出來。劉邦拿起自己的劍，重新懸掛在腰間，又從車上取了根麻繩，捆縛了宋旦雙手，在村民的簇擁下，在三五個童子的歡呼中，朝宋宅行去。

蕭何等人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，裏正攔住看熱鬧的眾人，關上門。劉邦進屋後，發現屋內還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。蕭何便向劉邦簡要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。

原來劉邦追逐宋旦離開後，蕭何等人進屋發現屋內有三副飲食器具，除了驚惶不安的宋妻外，屋內一定還藏著另一個人。一番搜索後，發現西屋木門緊鎖，裏面有細細地呻吟聲傳來，於是破門而入，發現一個被反剪了雙手的老婦人躺在墻角，其口鼻也被布條堵住了，臉憋得漲紅。老婦人被救下後，說自己是縣廷庖廚樊餘的母親，數日前被一夥蒙面惡徒劫持，三天前才被轉移到這裏，宋旦夫婦待自己很和善，如同親生母親；直到有人在外面喊叫，宋旦才匆匆把她捆縛，扔到雜物間，並祈求蕭何不要治罪宋旦，或許宋旦也是被賊人脅迫。

劉邦搖頭感嘆不已。他面色冷峻的看向宋旦，厲聲道：“宋旦，如實坦白你的罪行，唯有如此，蕭令史才有可能將你從你發落。”

宋旦跪坐在下首席位上，眼窩黑紫色，臉雖有些腫脹，但說話時吐字倒是清晰。他先是嘆息不已，直到臀部狠狠挨了一腳，才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我也無需隱瞞。我本是宋康王……毋要打我，我揀重要的說。數日前，三個楚國人找到了我，為首者是個中年人，留著八字須和長髯，手下人稱呼他為“景先生”，可不是楚國三大貴族之一的景氏嗎；還有一個臉上分布著幾個黑痣的年輕人，好像北鬥七星。之所以說這些人是楚國人，是因為為首者楚地口音太明顯了，講話時舌頭老在口中打轉，猶如鳥雀鳴囀，有點像上蔡郡一帶的腔調。”

“等一下，你是如何判斷他是上蔡郡的口音？”劉邦插話道。

“上吏有所不知，八年前，臣是魏軍中的一名書吏，曾經參加過上蔡、召陵的決戰。那一戰，信陵君率領魏軍大破楚軍，俘獲了很多上蔡的楚人，因此臣對當地的方言口音甚是熟悉。後來，信陵君被魏王罷免，我便假裝換了狂易之癥，辭去了軍中的職務，回到了家鄉。”

“你接著剛才說吧”，蕭何道。

宋旦陷入了回憶之中，道：“中年人出手闊綽，給了我一塊金版，約有一鎰，上面還刻著‘郢爰’兩個陰文，道：‘我朋友的母親病了，城內太吵鬧了，需要借你家靜養數日，這是酬金。其餘事情莫要多問，病情一痊愈，我們即刻返回城內’。完全是不容置疑的口氣！我感動於他的孝心，本不想收下錢財，但家裏一窮二白，不拿錢置辦些衣食器物，如何招待客人，便不得已接受了饋贈。北鬥七星臉讓一個同伴留下，便離開了。”

蕭何問道：“這三人相貌如何？有何明顯特征？”

宋旦想了想，道：“中年人略矮，另外兩個人，身材高大，都長著一張粗獷的臉，寬額、闊面、方口厚唇，一雙細長上翹的眼睛，顴骨有些高聳，好像被兇悍的賊盜用拳頭打腫了似得。看上去純樸憨厚，狠起來仿佛不是人。留下的那個人好像是個癡人，說起話來像嬰兒，一個詞一個詞的向外崩，指手畫腳的和我交流，腔調十分怪異，想必是楚國大南方的蠻子。”

蕭何又問：“多講一些那三人的事情。”

宋旦揉了揉發麻的小腿，道：“有一次，留守者曾經對年北鬥七星臉說‘離家很久了，想吃雉肉羹’，北鬥七星臉卻買回了一頭豬，真是奇怪！想吃野雉肉，帶上弓矢去城西北樹林中打獵便可，省錢又快捷，何必去城中買豬肉？我還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，這些楚國人把‘矢’稱之為‘箭’，真是十裏不同風、百裏不同雨、千裏不同言。”

蕭何與劉邦對視了一眼，發現對方眼中同樣有詫異之色。

宋旦接著說：“昨日，留守者留下一塊金版後，也進城了，說是今日歸來卻不見人影。我是被脅迫者，劫持老嫗之事與我無關，上吏一定要為我做主啊。”

劉邦這時開口道：“其實我們此次前來，主要為了調查華賢夫婦發現屍體一案，你是否因為爭鹿而心懷怨恨，殺死令史王武後陷害給華賢？”

宋旦跳了起來，道：“天大的冤枉啊。小人生來連雉雞都不敢殺，何況是縣廷令史呢？一定是華賢那豎子殺完人後害怕了，胡亂咬人。”

劉邦道：“為何有人目睹你尾隨華賢夫婦到城西，第二天，王武的屍體就被人挖出來了？你作何解釋？鬼神在上註視著你，毋要謊言欺騙！”

宋旦一臉茫然，瞪大了雙眼看著眾人，烏黑的眼圈讓他的表情顯得滑稽無比。片刻後，他用略帶顫抖的聲音道：“我聽說華賢妻子發現屍體後，屍體是自動扒開泥土出來的，一定是死者的鬼魂在作祟。我那日一直與樊母聊天，未曾有時間跟蹤華氏夫婦啊，老人家可以直接作證。”

老嫗點頭道：“老身可以向上天發誓作證，宋旦那日確實和我在一起，除了如廁的時間外，這孩子喪失了母親，真可憐！”

日影西移，屋內光線逐漸暗淡。

蕭何對同伴道：“季子，時間不早了，回城如何？”

劉邦點頭同意，對宋旦說：“走吧，到獄曹休息吧。讓你留在這裏，估計要被憤怒的村民痛毆至死。”

樊母和宋旦坐到了禦者駕駛的那輛車上，蕭何向裏正又借了一輛馬車，由劉邦駕駛，在薄薄的暮色中，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向北門疾馳而去。

“對了，子徹，今日一直忙著勘破案件，幾乎忘記了大事，想到明日冠禮上的禮儀，真讓人頭痛啊，試為我言之。”

“這個就一言難盡了。所謂士冠禮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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